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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篇)

    第一章

    1

    整整一个冬月的西北风,就没有消停过一会儿,夹杂着高原上送来的凉气,再裹点雪渣子,刮起来特别有滋味儿,有时歪(方:厉害)得,刮打在脸上,就拂撕撕的,象刀子割肉一个样,钻心的疼,人们得把对襟棉袄穿上,大裆棉裤也得套好,出外还得把双手入在袖筒筒里边,也有将下腿把子(方:小腿)的裤角,用绳绳扎紧了,就怕穿裆风扰了过年的事。

    其实老先人对此早有体验和定论,正是“六月的日头,腊月的风”,就不是一般的歹毒,就这还没飘过一点儿像样的雪花,要是再墩上一场雪,你才看那个冻。

    小寒己经过了好些天了,天气一天胜于一天的冷,俗话说“大寒小寒冻死老汉”,这要命的冻,八成(方:大概,大估摸,基本确定)怕又是快要过年了。

    本是静悄悄的山村夜晚,这会儿(方:此时)热闹非凡,闰月家的窑洞暖暖和和,东方的三星(方:冬季夜空升起三颗星,根据高低,庄户人家可借此确定时间早、晚)已经升起有三杆杆(方:指具体时间)高了,窑洞书场仍然是人头攒动,红火烂灿。

    “天生日月,佛传下个经,人留子孙,草留下些根,天生下日月来定乾坤,佛传下真经要教育人,人留下个子孙以防老哎…,草留下蓄根就等来春嗯…”。一个说书匠,手执三弦,腿打竹板,说的十分卖劲。庄户人家的冬月天,能在暖窰热炕头,听上一段谝古朝(方:讲古代故事),或者听一场说书,这是很难得的娱乐和长知识的机会,如同过年一般的享受。

    忙碌了一年的庄稼人,收拾点场上的零碎活后,就没又多少正经事了,最多再给驴轧个草、迲(ke方:去)沟湾驮个水,就钻进草窑耍赌了。总的来说,男人要干得粗活越来越少了,女人要做的过年茶饭就渐渐开始了,男娃娃把买回来的几个炮,一天都点数好几回,女娃娃把花衣服,试了一遍又一遍。

    婆姨(方:已婚女子)、女子(方:未婚女子)们,手头的针线活,一年四季就没闲着,近来更是缝缝补补的拾掇着,家里大大小小的穿装,全靠女人们的辛劳了,过年总得一家老小,穿的体面一点吧。碾子(方:碾米的石器)磙完了,面磨好了,豆腐快做了,喂肥的过年猪也要杀了,今天润月家的炉馍馍(方:类似于点心)也做得很成功。闰月大(方:爸),供销社回来的顺顺(方:褡链),被棉布、棉花、花椒、大香、酒……塞得鼓鼓的,一切都在往握业(方:妥贴)着准备,唉,唯一不足的,就是忘了买点豆腐用的卤水,他今天总是失急忙活得,他就盘算着早去早回,因为他知道庄上有一摊书,晚上就安排在他们家,这是从年时(方:去年)野鬼他们家说完书后,队上就定好了,今年轮到他们家来支应,具体时间就定在,腊月初八前的晚上。

    刚进夜晚时刻,润月家的听书人,挤得满脚地(方:窑洞中的地面)、满炕都是,有在灶火圪崂的,有在炕沿的,有在柜子上楔个屁股半坐着,有支着一条腿,用另一条腿打着节拍,身子斜靠在墙上的,反正不是东倒的,就是西歪的,唯有一人很特殊,端站在门阚处,往窑洞里四撒张望了一下,又听了一会儿,后背着个双手就走了,一股冷飕飕的西北风,紧紧跟贴着他的后背,他就是老支书,要是搁在前些年,这样的场合,不管是什么内容,八抬大轿都把他请不迲(方:去),而格(方:现在),有时候抽开个空空,也去热闹的地方,瞅上一、两眼,照他的话说“政策好吆,什么都放开了,也凑凑热闹,展展脖子,看个稀罕”。

    庄户人家的日子,就这么一日,又一日的朝前奔着,月份,就这么一月,又一月的往后续着。其实要细品起来,锻磨老汉的那句话,说的很是味道“年,就是个段落小结,日子才是真本实刻(方:实实在在)”。人们过日子,就好像水上撑船,该遇的都得遇到,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波涛汹,不管怎么样,庄上祖祖辈辈的人,总就这么个过活着。

    听完说书,走出拥挤、暖和的窑洞,就融入了黑洞洞的夜空,清新的空气中,明显散发着自由,猛猛吸上一大口,冷是冷,好像能品着点“年”的味道,是就要过年了。年年有“年”,年年过“年”,老祖先立下的规矩,庄上的李老汉说“年好过,月难越,日子就是个长流的河”。可是熬完了日子,跨过月,再不过个年,好多事怎么能放得下呢,到哪去寻个新的起点呢,最关键的心里的好多结,不解一解、放一放,怎么能够再坦然面对来日方长的生活呢。不知道是哪个不听话的小子(方:、半大不小的男娃娃),鸡叫半夜的,在叮玲桄榔的放炮呢,一阵炮声,再加上点火药味,就又勾起了全部人对年的向往,“年”真的就要来了。

    2

    已经是腊月初八了,阴了一晚儿上的天,就飘了一点点雪花,再就没下了,一大早,西北风就变成白毛风了,刮得人就连个眼睛都睁不开,湫滩的冰,冬的足有一尺厚,走在河冰上面,“轰轰”的乱响,怕死人呢,闰月兄弟拿麦麸子去换点醋,过沟湾,还没走几步,“轰”一声,就在腿裆(方:两腿下面)底下的冰面上,蹩开一道裂子,息呼(方:差点)怕死,摔了个跟头不要紧,把用麸子换来的几瓶子醋,全倒到沟湾冰上了。

    家家户户今天抬点砸子(方:无烟煤)回来,明天买点碳回来,进了腊月就年味一天比一天浓,庄户人家,一般过年从腊月初八这一天,就开始了,一直延续到二月初二,才把这个年算过完了。

    庄上各家各户一大清早,就在熬腊八粥了,润月家的腊八粥,夜儿黑夜就熬上了,有小米、黑豆、红豆、花生、玉米豆豆、红枣、核桃仁和用面捏的老鼠尾巴,麻雀头,还要放点肉,庄上李老汉最有见识,他说“老祖先为欢庆丰收、感谢上苍和神灵把腊月初八定为的祭祀日,故岁终之月称“腊”,寓有新旧交替之意,,除祭祖敬神的活动外,巫术活动的腊月击鼓驱疫之俗”。

    前梁唐家老婆,诠释得更为清楚,“神神鬼鬼也要在一腊月活动的多点,他们在腊月二十三以前,也要完成任务呢,夹着喇叭串巷,到处寻事呢,针对的对象,不是老人,就是娃娃,他们要么魂附不全,要么体弱,魂福不能抵挡”。

    锻磨老汉说"实际上十二月初八为腊日之由来,与佛教有关,释迦牟尼修行深山六年,盘腿坐于菩提树下,于十二月初八之日悟道成佛,为了纪念而始兴’佛成道节’,后由于佛教介入,把腊日改在十二月初八,自此相沿成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