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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秋水  成全相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已苍苍,凝白露为霜。夏归秋至,一年如逝。如逝如是。如是如是。

  “白露秋分夜,一夜凉一夜。”

  二十四节气中的“白露”,按老法说来,是一年中昼夜温差最大的一个节气。暑热的余威,到这里已渐成强弩之末。“秋老虎”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登岸的理查德•帕克,并不流连地向时光那头走去,渐隐在又一年又一夏的收梢处。

  从小爸爸会在这一天说一句“白露身不露”,叮嘱我这天开始不能再赤脚穿凉鞋。

  《七十二月令》分白露为三候:“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羞。”迁徙的鸟儿即将南飞,它们日夜兼程展开的翅膀下,应该秋风已凉。远远,冬似已在望。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这句千古名句出自吴文英的《唐多令•惜别》。除了起首这句,整首词朗朗上口,恰似清秋轻凉的胸臆。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是、系行舟。

  写这首词的吴文英,南宋词人,宁波人,旅居苏州,一住十数年。吴文英,字君特,他也确实是个有点“特”的人——此人《宋史》无传,一生未第,游幕终身。“游幕”一词本就有两解。一解是指离开故土去他人门下做幕僚,另一解就是指离开故土旅居他乡。吴文英两者都兼了。终身未仕的他,行走苏杭,没钱了到亲王、官僚家当门客,有点钱就四处游走。终其一生,除了留于红尘一本《梦窗词》,再无外物。

  但这部《梦窗词》和吴文英,都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吴词的文品和数量在南宋诸家中仅随辛弃疾之后。他的词生新奇异,后世尊其为“词中李商隐”。他写池水是“腻涨红波”;写云朵是“倩霞艳锦”;写花容是“妖红斜紫”;写春节民俗场面,只六字,“剪红情,裁绿意”;春风扬絮,是“落絮无声春堕泪”;秋雨落花,是“飞红若到西湖底,搅翠澜、总是愁鱼”。

  吴文英的词作,形成了唯他所有的一种文字风格,“绵丽”。“清末四大家”之一、一生致力于研究词学的况周颐先生曾评价吴文英的语文是“能令无数丽字,一一生动飞舞,如万花为春”。我第一次读到这句评语特别感动,情深如此,若吴文英有知,如晤知音。

  但是吴文英这样一位卓越的词人,因为从无官籍而未被“载入史册”,以至其生卒年份都基本是靠猜的。从何猜起呢?从他自己以及同时代词人题跋记事的三言两语里。那三言两语,其实不过是随手一笔的流水账。但是一个大词人“旁逸斜出”的一生却只能在流水点滴里断章取义,在字里行间以只语片言拼凑。

  晚辈后生终究是无从详考吴文英的人生。他的诗词千古,他的一生不详。

  我们会如何被记得?

  在墓志铭上?在晚生辈的模糊印象里?

  那么有谁能告诉我,那第一句“蒹葭苍苍……”又是谁的心事,欲写与谁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