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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_13

    江随舟躺下后便闭紧了眼,只等快些睡着,熬过这晚。

    最好第二天醒来时,他是在他公寓里,被闹钟叫醒。

    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一定好好地对自己那个学生道个歉,并且发誓认真当个好老师,痛改前非,再也不在开学术会议时候偷偷玩手机了。

    ……但是,即便只是想安稳睡个觉,江随舟也没能如愿。

    实是这四下里雕花床榻,不仅看着硌人,躺在上头更硌人。他只能侧着身子,薄薄披风搭在身上,能勉强当条被子。

    这具病歪歪身体,娇贵得出乎他意料。

    窄小坐榻硌得他腰背酸软,即便身处春日室内,也冻得手脚冰凉。

    一整晚,他辗转难眠,根本没法合眼,只得眼睁睁地熬到房间里红烛燃尽,窗外天色渐明。

    待到清早坐起身时,他已经浑身疼得几乎要散架了,喉咙也有些发痒,激得他直想咳嗽。

    他憋着嗓子咳了两声,揉了揉发晕额角。

    窗外,已经有不少丫鬟候在了廊下。江随舟抬头看去,就见孟潜山正揣着手站在门口,想必是想等他醒了,进来伺候他。

    断不能让他进来,他一进来,自己和霍无咎没有同床事,不就露馅了吗?

    江随舟心里立刻做出了决断。

    得跑,快点跑。

    他瞄了霍无咎一眼。

    床榻那边,摆着个空荡荡轮椅,霍无咎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床上,正好面对着他。

    窗外透进来些许光亮,照在他脸上,鸦羽似睫毛落下了一片阴影。

    他长得确非常好看。

    他面部轮廓线条很利落,五官深刻,鼻梁又挺,此时闭着眼,那双阴鸷凶狠黑眼睛被长睫毛掩住了,看上去英气得分外张扬。

    迎着阳光,江随舟看见,他左侧眉尾处,横亘过了一道细小旧疤,将那锐利眉毛,骤然切断了。

    像一道落在神兵上划痕,使之落入了凡尘中,沾上了几分血气。

    他睡得很熟。

    江随舟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坐榻上起了身。

    霍无咎还没醒,那就最好了。

    毕竟自己昨天晚上话放得那般狠,却躲到旁边睡了一晚,今日天一亮,又灰溜溜地跑掉,怎么看都有点没面子。

    这种没面子事,比较适合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么想着,江随舟整了整衣袍,站直了身体,状似坦荡,实则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随着脚步声远去,门扉发出被打开声响,旋即,又被合上了。

    房中唯一一点细微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荡荡静。

    霍无咎睁开了眼。

    那双阴沉眼睛,清醒又锐利,分毫不像刚睡醒样子。

    他目光冷淡地落在了窗下那张坐榻上。

    敞开窗下,日光落在那上头,纤尘在光下飞舞。

    那张榻上已经没有人了。

    甚至,还被小心翼翼地整理好了。单看上头那被笨拙展平褶皱,就似乎还能看出,那人费劲地遮掩住自己睡过痕迹模样。

    霍无咎目光顿了顿。

    他向来极其警觉,且耳聪目明。因此,昨天晚上靖王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眼睛。

    他眼看着他往那张鸟大榻上挤着躺下,又听他在那儿翻来覆去、自以为动作很轻地折腾了一晚上。

    刚才,又听着他贼似,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匪夷所思。

    来这儿之前,霍无咎预料过自己在靖王府会面临什么。靖王其人,狠毒阴险,狡诈记仇,且本就与景帝不合。景帝状似赏赐,实则拿他羞辱靖王,靖王不可能不恨他。

    他处境比之在天牢之中,只会更艰难。

    可这靖王非但什么都没做,反倒躲着他,像是他有多可怕似。

    霍无咎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了他双腿之上。

    南景人,确怕他。正因为怕他,才会废他经脉,断他双腿。

    甚至他已经成了个站都站不起来残废了,他们还在怕。正如昨日,只是将他带出牢狱罢了,都出动了大半御林军,戒严了全部沿路街道。

    那轿子,改造得比囚车还严实,就好像他有本事插上翅膀飞出去似。

    霍无咎早就清楚,以前他有多让他们闻风丧胆,现在他们对他虐待,就会多变本加厉。

    只要落在敌人手里,敌人惧怕,就会转化成捅在他身上刀。只有他到了只剩一口气地步,他们才会放心。

    他们这么做,也是对。毕竟他霍无咎,只要还有动弹余地,就绝不会坐以待毙。

    但是这个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