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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从北京回上海的途中,我几度企图逃跑。可最终都被他们中途截获而归。

    来福诸人怕丢饭碗,他们不得不加强防范,对我轮流严加看管。让我再无机可乘。就这样,我身不由己一路哭嚷着,被他们强制日夜兼程带回上海。

    当我得知舅父去世的消息,那已经是母亲回到“曹寓”之后的事了。据说舅父当时死得十分痛苦。原因是他性情与母亲同样刚烈。最终气急攻心而导致他五脏六腑与经脉俱碎,七窍流血不止。舅父最后驾鹤西去时双眼未闭,死不瞑目。他整个身体难受得最后蜷缩成了一只干虾,面目狰狞十分恐怖。

    正像母亲所说的那样,她没有念及一点血亲情分。残忍地将舅父告上法庭逼上了绝路。她以抢办逼迫婚姻,图谋曹家财产之嫌控诉舅父。为达成目的,她甚至不择手段,丧心病狂地捏造出许多莫须有的伪证。尽管舅父拼尽全身的气数极力为自己辩护,无奈铁证如山,让他百口莫辩。最终舅父不幸忍辱负重,惨遭败诉。回家后的当天晚上便突然气绝而亡。

    母亲虽然不惜一切代价打赢了这场官司,但她却同时亦永远地失去了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短短半个月的腥风血雨,哗然巨变,让我感觉恍如隔世一般。

    寅宸哥和舅妈们,现在肯定已经恨死我了。恨我给陆家带来这么一场不堪负重的灾难,恨我落井下石,就这么轻易地背弃誓言。

    不!我没有见异思迁,没有移情别恋。我只是被专权跋扈的母亲强行软禁在闺中,彻底失去自由。我依然深爱着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寅宸表哥,我依然对他情有独钟,朝思暮想和念念不忘。

    不管今后他是富家子弟,还是穷苦潦倒小子,我绝对不会轻易地离开他。哪怕他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宁可粉身碎骨化为灰烬,我亦会毫不犹豫地愿做那只扑向他的飞蛾。

    半个月,看似短暂。但对我而言,却犹如时光隧道一样悠远和漫长。尽管我冲着窗外拼尽全力地哭过,闹过,呐喊过,但一直无人愿意理我。

    母亲她为什么要义无反顾的提出悔婚?而给人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我是绝对不会相信她所扬言的陆家家势已败,迄今与青云直上的曹家不宜婚配,这种极度荒谬的理由。那到底是为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原因纵使着她突然改变初衷?让她不留余力地非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力排众议来毁掉我与寅宸哥已经有十七年之久的婚约。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变得如此残忍和冷漠?苍天啊!我求您告诉我——

    一千个一万个为什么,像是特大风暴里的海啸一般。在我混乱的脑海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无奈,憎恨,屈辱的眼泪顺着我的脸颊不停地滴落。一点一滴的,慢慢坠落在枕头上。不一会儿便濡湿了一大片。我尖削苍白的脸颊紧紧地贴着它,感觉沁凉沁凉的。但那股誓死不肯妥协的信念却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波大似一波地扑过我的心头。让我千锤百炼,宁死不屈——

    正当我暗自神伤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门锁开启的声响。

    见终于有人破天荒地进来,于是当机立断,我机警地闭上眼睛背过身去,假装睡着一般。

    “哎呀!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早饭居然放着还没吃?”一阵莺声沥沥,原来竟是柳妈按部就班地送午饭进来。

    面对她载声怨道的一阵歇斯底里,我故技重施。决意跟她上演一出苦肉计。

    见我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反应,她喋喋不休地将午饭放于桌上,然后自顾自地啰嗦道:“小姐,你好歹起来吃一口!接连数日,你这滴水未进。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亦撑不住这样的折腾!回头我再劝劝太太。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你老这样跟她僵持着,彼此折磨,总亦不是个长久之计。”

    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倔强地撅撅嘴,偷偷暗付。她一定又是母亲派来劝降的卧底。鬼知道她背地得了母亲多少好处。我才不会那么愚蠢,轻易地上她当呢!母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劝她回心转意?我看简直天方夜谭!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能再上当了。哪怕今天真得落得饿殍载道。我亦要将这出苦肉计进行到底。并且必须演绎得声情并茂,淋淋尽致。

    心里盘算已定,于是我决定欲擒故纵,戏她一番。

    “小姐!小姐——”我缜密的心理战术果真凑效。柳妈见我任凭她怎样喊叫和摆弄都无动于衷。她竟愚蠢地以为,我已因节食过度,气绝身亡。所以她立刻被吓得面色惨白,不知所措。情急之下,她不由分说,疾如雷电般地扑到床上,抱住我嚎啕大哭。

    “干什么?无缘无故,你嚎什么丧?”我突然冷不丁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不耐烦地一把将她推开。

    柳妈以为我青天白日里突然诈尸,她哭天抢地地顿时连滚带爬一屁股跌坐在地。见我生龙活虎地掐着腰坐在床上,正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她这才气喘吁吁地突然反应过来。瞬间知道自己上了当。她心有余悸地拍打着胸口慢慢站起身子,突然撑不住地破涕为笑。一时之间,望着她被我整得狼狈不堪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

    “奶妈。”我埋怨地白她一眼,“您不要唠唠叨叨了好不好?我就是再捱上三天不吃不喝,亦总不至于被饿死。”

    “小姐自幼吃我母乳长大。如同我心中至宝!见你终日食不下咽,如此苛待自己,我实在心有不忍!你身子骨原本就娇弱,长期下去,只怕再闹出病来。”柳妈牵肠挂肚地望着我,一筹莫展。她语重心长地说着,突然忍不住地老泪纵横。

    我见状,暗地里忍不住一阵酸楚。孩提时代的记忆中,母亲永远都有忙不完的工作。所以从有懵懂的记忆开始,我便一直形影不离地跟随着柳妈。柳妈面善心软,舐犊情深,所以一直待我犹如亲生。如今她见我连日拒不吃饭,急得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地泪流满面。我望着她那苍老清瘦的脸颊,沧桑中带着几分楚楚可怜。我猛可地垂下头去。悔不该刚才那般任性地戏弄她。让她受此委屈和惊吓。

    “太太最近几日,亦跟你一样。整宿彻夜不眠,食不下咽。”柳妈见我低头不语,她暗地里携了一把泪,“自从北京回来后,她就一直在不断疯狂地折磨自己。她现在甚至变得有些神思恍惚,语无伦次。夜里翻来覆去,她总是睡不踏实。好几次,她都是哭喊着你的名字从睡梦中惊醒。其实,她心里压抑的痛苦原比你要沉重得多!可怜天下父母心。纵天下,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有个好归宿!太太的所作所为,虽然的确让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但这其中亦许自有她的道理。更何况她就你这么一个亲生女儿。你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看她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我真的是她的亲生女儿吗?”我甚至有些怀疑地向她苦笑道。

    “小姐心里委屈,柳妈理解。何苦没来由的,说这种自欺欺人的丧气话呢!”柳妈埋怨我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毋庸置疑和斩钉截铁,“你是我眼睁睁看着出生的。你的确是太太她十月怀胎,低低亲亲的骨肉。况且你出生时又是难产,还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那她为什么还要对我如此残暴?不近人情?我跟寅宸哥从小指腹为婚,长大青梅竹马,彼此相爱。她为什么非要改变初衷?非要不惜一切代价地狠心拆散我们?她甚至还处心积虑的逼死了舅父!她竟然亲手将已经举步维艰的陆家,义无反顾地推向那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们可都是她的骨肉至亲啊!她为什么还要这样丧心病狂呢?”

    我一叠连声地为什么,顿时将柳妈堵得唐口结舌,目瞪口呆。

    沉默良久,柳妈方才慢慢回过神来:“太太向来固执,凡事一意孤行。至于她为何跟舅老爷闹到今天这种惨烈的地步?我亦说不上来。或许,她真得有不得已的苦衷或难言之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