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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泪三

    事实证明,丁允行的预感一点没错,自打那来路诡异的胭脂盒莫名摔裂后,怪事就跟长了脚似的,接二连三找上了他。

    一开始,魏离那番话虽然膈应,却也没真往丁允行心里去——他这个年代的人,谁不是听着聊斋志异,看着《午夜凶铃》长起来的?虽说胭脂盒碎的诡异,可和那一系列的日韩片相比,恐怖系数还真不在一个层面上。

    可是没两天他就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那是某天傍晚,被大boss当头撂下一篇加急方案,说是第二天就要,丁允行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先给女朋友发了条微信,解释了爽约的原因,又把已经收拾东西打算走人的魏离叫到会议室,两个人连夜加班,埋头写起方案。

    这一拖就拖到了月上中天,窗外夜色深沉,像是被谁泼了一盆洗不净的墨汁。远处高楼林立,霓虹幻彩自带十万伏特炫光,把个好好的月夜搅成一团打翻的调色盘,处处是笙歌夜响,处处是纸醉金迷。

    魏离扭动了下坐僵硬的脖子,听着丁允行一字一句地把她写完的部分解说了一遍,板着一张四平八稳的死人脸,微微点了下头:“知道了,那我再重新改过?”

    丁允行抬头看了眼挂钟,时针已经指向深夜十一点半,他掂量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剩下的我来改,你先回去吧。”

    魏离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眉梢不着痕迹地一挑。

    “已经挺晚了,隔壁又在施工,都是些糙汉子,你一个女孩子留太晚我不放心,”丁允行说,“行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到家记得微信说一声。”

    魏离用某种近乎诡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遭,大约是觉得“丁扒皮”突然间转了性,不是黄河水倒流,就是第二天的太阳要打西边升起,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然而顶头上司难得扛一回锅,魏离也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乖巧地应了一声,收拾东西闪身走人。

    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丁允行一边感慨“我怎么这么善良啊”,一边重新改起方案,刚打了一行字,一阵没来由的凉意顺着脊椎骨窜上脖颈,寒毛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排成了阅兵方阵。

    下一秒,他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到最后简直像是贴着耳根响起。

    丁允行如同被针扎了,一蹦窜老高,下意识地回头张望。

    空无一人。

    丁允行的冷汗顺着后脖颈井喷泉涌而出,一眨眼打湿了衣领。他胆子再大,眼下也坐不住了,连笔记本都来不及关,就这么囫囵个塞进包里,飞也似的夺门而出。

    走廊上静悄悄的,别说人声,连对面施工的动静也听不见。不知从哪刮来的一阵穿堂风擦着后颈过去,过电似的掀起一层鸡皮疙瘩,丁允行连摁五六下,那上了岁数的电梯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居然关键时刻掉链子,半天没有动静。

    丁允行握拳砸了下电梯按键,大概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那脚步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催命一样阴魂不散。他再度看了眼那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电梯,原地踟蹰片刻,还是咬牙钻进楼梯间。

    如果丁总平时有看恐怖片的习惯,就该知道不见天日的楼梯间是“那类”事件高发地,他慌不择路中,已经一头扎进了死胡同。

    很快,丁允行发现不对劲了——楼梯间的光线很暗,电灯年头久了,经不住通宵熬夜的操劳,豁牙似的一闪一灭。楼梯无穷无尽延伸下去,拐角处拖出深长的黑影。

    也许是丁总的错觉,他总觉得那影子在蠢蠢欲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丁允行的衬衫已经湿透了,慌乱间顾不得其他,只想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然而他走了几步,瞳孔微微一缩,猛地站住脚。

    一行冷汗顺着丁总的脸颊流进衣领,他突然意识到,从方才到现在,自己居然一路都没看到离开楼梯间的门。

    有那么一瞬间,丁允行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以为自己没睡醒,这杳无尽头的楼梯间是一个漫长的噩梦。他颤巍巍地扶着楼梯把手,正犹豫着该继续向下还是原路返回,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丁允行:“……”

    他但凡是只猫,此刻已经炸成一团毛线球。

    那哭声十分细微,隐隐绰绰,幽幽咽咽,一阵风似的回荡在楼梯间,不仔细听甚至分辨不出。丁允行像是突然间得了癫痫,浑身抖成筛糠,明知不该回头,还是跟中了魔咒似的,半身不遂地扭过脖子。

    然后,他已经凝缩到极点的瞳孔犹如被针刺中的气球,陡然炸裂开。

    惨白的墙壁上用红漆刷出一个斗大的“2”,标记着大厦楼层。丁允行一直觉得那字迹鲜红的刺眼,像被谁泼了一盆狗血,所以很少走楼梯。

    眼下,不知是不是丁总平时缺的德一股脑找上他,那字迹似是被水洇开,往下拖出血红色的长印,顺着墙壁缓缓淌落。

    ……宛如血泪。

    这还不算完,拐角处的黑影一阵蛰动,苍白的藤蔓从暗影深处蜿蜒探出……那赫然是一双手,皮肤惨白,指甲长而尖利,不知涂了哪个品牌的指甲油,红的扎眼。

    丁允行:“……”

    丁总自忖胆子不算小,可眼前这一幕实在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力,他就像个被恐怖片吓得死去活来的小女生一样发出惨烈的大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慌乱中没看清台阶,一脚踩空,连滚带爬地摔下楼梯。

    这一摔堪称惨烈,丁允行从头到脚都火辣辣的痛,不知蹭破了几处。然而他顾不得喊痛,四肢一落到实地就扑腾着往后爬,极度的恐惧下爆发出巨大的潜力,就这么挣扎地退出五六步,后背重重撞上门板。

    下一秒,他身不由己地往后一栽,差点仰面躺倒。

    丁允行的心脏几乎停跳,死人一样僵在原地,冷汗源源不断地滑落后颈,甚至不敢扭头。

    紧跟着,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坐在这儿?”

    才算把他已经停跳的脉搏重新激活。

    丁允行猛地大喘一口气,氧气流入肺脏,僵硬的四肢总算恢复知觉。他尝试着撑起身,可惜手脚发软,刚撑起一半,腿肚子一个抽筋,好悬没摔回去。

    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恰到好处地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丁总五体投地。

    “你……”丁允行一开口险些破了音,咳嗽了好几下,总算能把话说顺溜了,“你怎么回来了?”

    魏离:“我落了东西,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折返回来找。你刚才看到什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认识这么久,丁允行头一回觉得魏离这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如此亲切顺眼,情急之下一把拽住她衣袖:“血……我看到有血从墙上滴落,还有脚步声、女人的手……”

    他语无伦次,连比划带跳脚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丁总监肉体凡胎,不比魏鬼差跳出五行外,正面目击恶鬼仍能面不改色。

    然而魏离听懂了,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丁允行肩膀,落在暗影深处的拐角里——楼道里静悄悄的,那鲜红斗大的“2”如一只驯服的看家犬,安静地蛰伏在墙壁上,没有半点兴风作乱的意思。什么脚步声、女人的手,仿佛只是一个捕风捉影的笑话。

    魏离逡巡半晌也没发现异状,微微一皱眉:“我什么也没看见。”

    有人在旁边壮胆,丁允行总算敢回头往后看,这一看,他不禁愣在原地,要不是手脚蹭破皮的地方还泛着火辣辣的痛,几乎以为方才那一幕是他劳累过度生出的幻觉。

    货真价实的穿堂小风擦着鬓角过去,汗意随风蒸发,丁允行只觉得脖颈和后背一阵凉飕飕的。他张口结舌,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压根发不出声音。

    魏离随手带上楼梯间的门,隔开丁允行的视线:“是不是你摔跤时撞到太阳穴,产生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