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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灯三

    魏离一手攥着装满幸运星的小瓶子,一手拽着丁允行,脚步快到肉眼几乎看不清,一眨眼已经站在雪佛兰跟前。

    魏离拉开驾驶座的门,正要坐进去,却见丁允行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活像被谁欠了五百万。

    魏离:“怎么,还是觉得于心不安?”

    丁允行看了她一眼,难得没有叨逼。

    魏离:“此事因不在你,果更不在你,你甚至连逆转因果的力量都没有,有什么好不安的?”

    丁允行:“……”

    不知怎的,他现在一听到“因果”两个字就烦的不行。

    魏离难得有叹气的冲动,寻思着要不要故技重施,把这小子一手刀劈晕,先扛回去再说,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动手,眼神霍地一敛,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树林:“……出来。”

    片刻后,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里缓步走出一个人影,那人走到路灯下,迎着光源微微一抬脸,看清他面容的一人一鬼差不约而同地愣住:“闻警官?”

    闻止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本就皱起的眉头拧得更紧:“怎么是你们?”

    这俩货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南,深更半夜出现在城西豪宅区,用头发丝想都知道不会是出公差。

    既然事实明摆在眼前,闻止也没浪费时间,他跳过寒暄的步骤,开门见山地直戳要害:“中远地产总裁刚刚被发现死于家中,是你们干的吗?”

    他直接,魏离也干脆:“不是我下的手,不过你要算在我头上,那也没错。”

    丁允行:“……”

    就算是事实,你也不用承认的这么爽快吧?

    他心惊胆战地看向闻止,生怕警察先生下一秒就从腰间摸出手铐,来一句“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你们所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幸好闻警官没有看港产警匪片的习惯,他微微一垂浓密的眼睫,遮挡住那一刻眼底汹涌而过的波澜,旋即抬起头,眼神又是毫无破绽:“他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管做过什么……你都该将他交由法律审判,而不是私刑处置。”

    要是换个其他什么人,比如某位丁先森,魏小姐大约连解释的兴趣也没有,可闻止前两天才帮了他们不小的忙,实打实地欠下了人情,她思忖片刻,还是破天荒地多说一句:“我没有动手……是他自己欠了别人的债,现在债主找上门来秋后算账,好像没哪条法律规定我有义务替他挡掉麻烦吧?”

    闻止长眉微拧:“……债主?”

    他微一沉吟,迟疑着说出一个名字:“苏公平?”

    魏离:“……”

    不知是干这行时间久了,闻警官的第六感……也就是所谓的直觉,比普通人敏锐许多,还是他下午刚看了跳楼新闻,因为印象深刻,所以自然而然地将苏公平这个名字和死者联系在一起,反正这只瞎猫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居然真的撞上了死耗子。

    只见闻止往前走了一步:“苏公平,男,今年四十三岁,东郊西坪村人士——如果我没记错,今天下午四点十三分,他从城南的中远大厦顶楼跳下,已经不治身亡。”

    魏离双手插兜,很没诚意地回了一句:“那大概是死后怨气不散,冤魂作祟吧。”

    这个答案显然没法让信奉无神论的人民警察闻止先生满意,他又往前踏迈了步:“你是想告诉我,杀死受害人的凶手是苏公平的鬼魂?”

    隔着一辆雪佛兰,闻警官和魏鬼差彼此对视,倘若目光能化为实质,这两人之间已经碰撞出一吨的火花,杀伤力堪称凶残。

    反正一旁探头探脑的丁允行只是误伤侧翼地擦了个边,已经觉得无法直视,恨不能拿手挡住脸,钛合金狗眼都要被晃瞎了。

    许久,魏离才淡淡开口:“你口中的‘受害人’因为和包工头暗箱交易,间接导致苏公平跳楼自杀,这和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闻警官如果觉得这事和我有关,只管拿着证据来逮捕我就是,我随时恭候。”

    丁允行:“……”

    他一直觉得魏离有演说障碍症,没想到原来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好不容易长篇大论一回,居然是和某位人民警察先生叫板。

    有那么两三秒丁总已经脑补出自己被黑洞洞的枪口指住的场面,条件反射地想举手投降。

    可惜魏小姐横行霸道惯了,一向只有恶鬼躲她,没有她躲旁人的道理。撂下这句狠话,魏离甚至懒得去看闻止的反应,就这么大剌剌地转过身,打算上车走人。

    丁允行艰难地眨了眨眼——在丁总前三十年的人生中,眼睛一直长在脑门顶,总觉得世间十分“才貌”,九分半都在自己身上,论嚣张,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直到这一刻。

    分明被警察叔叔逮了个正着,不痛改前非就罢了,还当着人家的面肆无忌惮各种挑衅……这不是嚣张,是作死吧?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老祖宗的话果然有理。

    眼瞅着魏离已经拉开车门,闻止忽然往前紧走两步:“等一下!”

    丁允行的心已经悬到嗓子眼,扑腾着要往外跳。

    魏小姐头也不回,拽得二五八万一样:“怎么,闻警官是已经有了证据,还是连证据都不想找了,打算直接把我逮回警局结案?”

    闻止抿了下干涩的唇瓣,开口前似乎犹豫了一秒:“我并不是想指责你……这人确实死有余辜,但他同时也是另一桩案子的重要证人,我原本可以以他为突破口,顺藤摸瓜,查出他背后的黑手,可是现在……”

    线索断了。

    魏离按住车门的手微微一僵。

    闻止的声音有些发涩,可能是丁允行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人是用尽浑身力气,才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挤出音节:“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插手这趟浑水,太危险了。”

    丁允行转动眼珠,第一时间去瞧魏离的反应,传说中的高阶鬼差顶着一脸一如既往的麻木不仁,可惜这幅画皮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目光犀利、已经将解读这女孩微表情当人生乐趣的丁总。

    她轻轻一眨眼,仿佛一道钢打铁铸的闸门落下,将蠢蠢欲动的情绪死死拦在眼珠里。

    “这就不劳闻警官费心了,”魏离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厢硬邦邦的话音刚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坑来,那头魏小姐已经坐进驾驶位,干脆利落地甩上车门。直到雪佛兰引擎发动的嗡鸣声响起,丁允行不知飘到哪片不毛之地的三魂七魄才重新归位,他匆匆向闻止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紧跟着也坐进副驾位。

    车门带上的瞬间,那凶残的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雪佛兰拉出一个疯狂的大角度掉头,几乎擦着闻止衣角转过弯,一个呼啸就消失在夜色深处。

    冥界出品的雪佛兰时速惊人,丁允行觉得他只是眨了下眼,再扭过头时,那个独自站在路灯下的身影已经杳无踪迹。

    丁总滑动了下喉咙,看向一旁的魏离:“那啥……你说他会不会掉头就告发我们?”

    魏离:“他要是有这个打算,方才就不会这么容易放我们走人了。”

    丁允行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也对……不,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干吗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们?帮忙挖坟也就算了,这回可是公然包庇——他上辈子欠了你吗?”

    这一回,魏小姐没把他当空气无视了,而是语气粗鲁地反怼回去:“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丁允行:“……”

    他大约是听出了这话里的火药味,不由探长脖子张望一眼,稍稍收敛了欠揍的语调,赔着几分小心地问:“怎么,心情不好?”

    魏离没吭声。

    丁允行是一个精分的奇葩,别人心情好时,他跳脚蹦高无所不用其极,非得把人挑拨得七窍生烟才算功德圆满,可别人心情不好了……他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开始变着法儿地活跃气氛。

    “我仔细想了下,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丁允行难得安慰一回人,技能点不太熟练,就算事先打好腹稿,临场发挥还是有点磕巴,“那家伙确实是自作自受,死了也活该。你又不是警察,他死不死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再说你事先也不知情……”

    魏离放慢车速,打断这小子的喋喋不休:“不是为了这个。”

    丁允行一愣:“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