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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灯一

    题记:破暗长明世代深,烟和香气两沈沈。不知初点人何在,只见当年火至今。

    人们心怀欲望,为了满足欲望汲汲营营,临了却发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怎么经天纬地、位高权重,最后的栖身之所也不过一方尺许来长的匣子。

    人们也心存信仰,为了信仰负重而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哪怕最后人死灯灭,也不会被彻底抹煞痕迹,千载之后,依然有人念兹在兹。

    当然,对于每天为了生活奔波忙碌的普通人来说,想不了这么透彻,也看不出这么长远。他们眼下所盼求的,也不过是一个不用加班的星期五晚上。

    尤其当这个星期五是白色情人节时。

    分明是一般无二的日子,却被安上各种各样的意义,在情侣而言是多了一个名正言顺腻歪在一起的借口,对商家来说却是一个招揽客人的绝佳噱头。

    比如东方街这条酒吧,门口就明确打出了“今晚在本酒吧一见钟情的单身男女,消费一律五折优惠”的牌子。

    将近午夜十二点,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扶着女伴从酒吧里出来。这男人一身骚气的墨蓝色风衣,裤腰挂着长长的银链,配上扎在男式短靴里的小脚裤,整个人就是大写的“骚包”二字。

    这男人不知灌了多少酒精,走路踉踉跄跄,路也看不清,好几次差点撞在电线杆上,亏得女伴一把扶住,才没让他撞出脑震荡。

    这女人光着一双大长腿,长靴短裙,全套打扮像是刚从时尚杂志里走下来。她若有似无地蹭着男人,轻声娇笑:“让你别喝这么多,就是不听,你看看你,咱们现在去哪?要不我送你回家?”

    男人抬起头,眯缝着一双惺松醉眼,喃喃地说:“回家?回什么家啊……你看,这么好的月色,我们、我们,呃……”

    他突然用力推开女伴,一个猛子扎到墙根,张嘴哇哇吐起来。

    女人拧起一对精雕细琢的眉毛,露出嫌恶的神色,然而当男人抹一把嘴,踉跄着转过身时,她又重新露出笑容:“你看你,把自己弄得乌七八糟的……怎么,不想回去,那你想去哪儿啊?”

    她用手一推,将男人按在墙上,一只手拽过他的衣领,手指隔着衣料在他胸口不断打转。

    男人的喉咙滑动了下,他左右张望了下,忽然一把拽住女人手臂,两个人拉拉扯扯着拐进一条没有路灯的僻静小巷。

    远近无人,四下安静,借着一点隐约的月色,这对干柴烈火迅速纠缠在一起。被男人摁在墙上的女人一挑嘴角,勾出一个饱满丰润的微笑,紧接着,她按在男人后背上的手慢慢抬起,鲜红的指甲陡然变长变利,像五根疯长的毒刺,冲着男人后心窝狠狠扎下。

    这一下突如其来,避无可避,然而这男人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直觉敏锐,千钧一发之际居然一把推开这女人,低头一个箭步,就这么间不容发地从女人爪子下窜了出去。

    女人措手不及,就这么被他推到一边,四公分高的靴根崴了下,差点一个趔趄绊倒。

    男人抬起头,眼前的女人已经变了模样——她瞪着一双血色狰狞的眼睛,毒蔓似的青筋从白成一层墙皮的脸孔上暴出,整张脸裹在一团幽幽的青气中,冷笑着舔了下渗着血痕的嘴角。

    前一秒还是美艳佳人,后一秒就cos港产鬼片,变脸比翻书还快,这也太没节操了吧?

    男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想也不想就拔腿往巷子深处跑去。

    可惜慌乱之下,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那巷子是个死胡同,一堵砖墙当当正正地拦在尽头,墙面用白漆刷了个斗大的“拆”,还画了个圈,像一个歪瓜裂枣的嘲笑。

    男人拼命推着那面墙,一边推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有没有人啊?随便什么人都行,快来救个命啊!”

    此时已近凌晨,夜幕垂下一只冷冷的眼睛,错综复杂的巷子里一片安静,别说人,连只流浪猫也没有。

    男人听见身后传来有节奏的“磕磕”声,那是四公分高的靴根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动静。

    他猛地转过身,和一双血淋林的眼睛看了个对眼。

    那女人……女鬼抬起一只手,慢慢舔过尖利的指甲,撩起半边渗着血的眼角:“跑啊,怎么不跑了?”

    男人喘了两口粗气,往墙上一靠,抻了抻腰板,忽然伸直脖子,对着空气喊了一句:“好累啊,我跑不动了,就在这里解决行不?”

    女鬼:“……”

    她嘴角的笑容刚展开一半,蓦地冻结了,就这么挂着一副半成品僵硬地扭过头,登时和另一双冰冷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抓你可真不容易,”从夜色深处缓步踱出的女孩歪头看着她,手心里一上一下抛着一把车钥匙,不紧不慢地说,“好了,游戏结束,你该跟我回地府了。”

    十分钟后,魏离和丁允行一前一后走出巷子,丁允行一边拍着风衣上沾着的灰尘,一边不住抱怨:“怎么每次都要我扮演这种角色?这不符合我的人设啊!”

    魏离将方才捕获的恶鬼攥在手里,像捏一团橡皮泥一样来回捯饬,很快就捏出一个幸运星。她从衣兜里掏出小玻璃瓶,打开瓶盖塞进去,瓶子里已经装了四五个一式一样的幸运星,互相碰撞在一起,撞出一片听不见的鬼哭狼嚎。

    干完正事,她才有闲心回了丁允行一句:“怎么不符合你的人设?有美女投怀送抱还不好,这不是最适合你的剧情吗?”

    这姑娘走路不算快,步子迈得不慌不忙,闲庭信步似的悠哉,可每一步的距离却出奇的大,两句话的功夫,人已经在十来步外。丁允行非得连蹦带跳才能勉强跟上她的步子,脚下倒腾个不停,嘴里还不忘机关枪似的往外突突:“美女投怀送抱当然好,可女鬼就另当别论——你是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那女人……女鬼爪子比剪刀还利,这么一下戳下来,我躲慢一点就直接穿心了好吗?”

    他连说带比划,忙的不可开交,魏离看都懒得看一眼,径直坐进驾驶位,砰一下带上车门,把叨逼个不停的丁允行关在外面。

    丁允行只能暂且闭嘴,忙不迭绕到副驾位上,生怕这女人一个不爽就把自己撂在这乌漆麻黑的巷子里。

    可等到车子发动,丁总立刻原形毕露,又开始嘚啵个不停:“欸,我俩今晚抓了几个鬼?话说多少个鬼能换一个功德?我昨天数了下,功德花开了五朵半,还有一朵含苞欲放的,今天是不是能全开了?咱俩难得收获这么丰盛,我算了下,按照目前的进度,估计明年都凑不满九十九个功德,唉,我的命咋那么苦呢,这做牛做马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有那么两三秒,魏离十分想在这男人身上安一个开关,摁一下他就得乖乖闭嘴。

    她忍无可忍地打断丁总:“你知不知道人体有一个穴位叫‘哑门’,也就是传说中的哑穴,封住了就能让人开不了口。”

    丁允行登时有种从都市灵异串场到古装武侠的错觉。

    但凡是男人,骨子里或深或浅藏着一颗热血燃烧的武侠心,丁允行也不例外。他两只眼珠瞬间往外冒绿光:“真的吗真的吗?真有哑穴?在哪里,现在能试试吗?”

    魏离:“那后面连着语言中枢,一针下去就不可逆了。”

    丁允行:“……”

    他总算听懂了这女人委婉的威胁,考虑到目前敌强我弱,只能暂且识一回时务,委委屈屈地闭了嘴。

    然而丁总自认是个有骨气的人,认怂也要认得有尊严——自己开不了口,他就从兜里摸出手机,开始各种刷视频。一时间,狭小的车厢里被花样百出的鬼哭狼嚎填满了,魔音一个劲往魏离耳朵里钻,将太阳穴搅和成一锅粥。

    魏离:“……”

    魏鬼差仰天翻了个白眼,琢磨着要是逼着这小子关了手机,他多半会闹出点别的动静,只得随他去了。

    可惜没消停多久,就听丁允行发出一声夸张的惨叫:“哇塞,我的天啊!”

    魏小姐的忍耐神经快被某个一惊一乍的家伙磨断了,她耐着性子问:“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