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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国玺十八(上)

    九幽之风从幽冥深处刮来,卷过死水无澜的忘川河面、空寂无人的奈何桥头,最终抵达三生石畔的忘忧司。

    忘忧司外酒旗杆上的长明灯被风推动,摇晃个不休。那风冷得刺骨,带着极北之地的凛冽之气,还有某种若隐若现的花香,细细思量,似乎是忘川河滨的彼岸花香。

    忘忧司主数百年如一日地斜倚在贵妃榻上,一只细白如玉的春葱手摁住七弦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泠泠”的琴音在呼啸的风声中隐约回响。突然间,她指下一个用力,七弦琴发出一记声嘶力竭的尖叫,陡然断开。绷断的琴弦擦过指尖,登时带出一丝血痕。

    忘忧司主愣了下,将受伤的手指拿到眼下端详片刻,又用舌尖轻舔了下,娇声笑道:“那丫头刚走,你又来了,你们两个是一唱一和地说好了,故意闹得我忘忧司鸡犬不宁吗?”

    帘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裹挟着九幽之滨的森然寒气和满脑门的官司闯了进来,义妁脸色冰冷,似是罩了一层严霜,那阵仗不打算闹个天翻地覆,更想把个忘忧司拆了。

    “为什么不拦住阿离?”义妁逮不着正主,只能将全副火力对准无辜的池鱼,“你明知道她此去形同叛离,往后天地人三界都没她容身之地,怎么还由着她使性子胡来?”

    文姬司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阿离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拦得住吗?”

    义妁急了眼:“怎么拦不住?你是黄泉之主,若想拦她……”

    文姬忽然一敛神色,打断她:“阿妁,你总说阿离眼睛迷障,看不透因果,你自己又何尝不是?有因必有果,阿离走到这一步,总有她的因缘,何况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哪怕壁立千仞、荆棘丛生,她打定主意要撞个头破血流,你我又能如何?把她绑在忘忧司里,不许她去不成?”

    义妁一阵干瞪眼,好不容易挤出话音:“可……可你明明知道,她再跟那人混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条,咱们还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不成?”

    文姬叹了口气:“阿妁,我知道你跟阿离交情好,可交情再好,你也不能替她做选择,更没法替她走完这条路。再说,以阿离的脾气,真要她眼看着那男人天诛地灭,你觉着她还能活吗?”

    义妁思忖半晌,终究无言以对。

    “说实话,我倒是很羡慕阿离,”忘忧司主把鬓颊边的一缕长发轻轻撩开,眼睛里倒映着案角香炉中吞吐而出的白烟,目光恍惚而悠远,“能爱其所爱、苦其所苦,哪怕一路上刀光剑影,好歹那痛楚是真实的,总比永生永世浑浑噩噩,当个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强。”

    九幽黄泉无欲无求,固然合了佛家的四大皆空,可在里头待久了,也就越来越不记得自己是从何而来,又因何活在这世间,就如那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一千年寂寥花开,一千年寂寥花落,不知来路,也不晓归程。

    义妁原地沉默片刻,突然扭头往外走。

    文姬叫住她:“你去哪?”

    义妁头也不回:“如今冥府下了通缉令,阿离是再不能回冥界了,怎么着也是相识一场,跟她告个别总不犯忌讳吧?”

    她嘴上说着话,脚底下也不停,一溜烟似的卷出忘忧司,那老旧的木门便如来时一样,驼着背、叹着气,慢慢掩住满屋旧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