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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十五章

    听完小竹子断断续续的讲述,屋内余下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旗云心中有些难过。

    从前赵峥提起徽之,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似平淡的将当年的事说出来,话语深处却又藏满了无可奈何的悲哀,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却令旗云往往不忍猝闻。

    她并不了解当初徽之到底做了什么事,也不清楚这个人是何身份。每次提起这些,赵峥便缄口不言,旗云也不便问。只是如今看来,恐怕徽之也是有实在不得已的理由。倘若不是退无可退,又有谁肯对自己所爱的人做出这样的事?

    旗云下意识地朝着叶勋身边靠了靠。叶勋像是体会到了她的感慨,从桌下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她。

    另一边的小竹子擦干了眼泪,再抬起头来,就见对桌的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包含了太多太多他难以解读的东西。

    “妹子!水烧好了,你先去洗澡不?我这里有几套换洗的衣服,你来瞅瞅挑件合适的!”屋内气氛正伤怀,便听丽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脆生生的打破了一室的哀戚。随即就见她快步走进来,看了一眼小竹子,讶道:“怎的眼睛红了?进砂子了?”

    “没,没……”小竹子摆摆手,一溜烟就往门外窜去:“我出去了!”

    “这死小子!”丽姐淬了一口,上前来拉起旗云,柔声道:“走吧妹子,换身衣服舒服些。”说着,领旗云走了几步,又回头来对叶勋道:“小哥儿就等等啊,让妹妹洗完再来!你要是闲的没事,便去外面走走吧!今儿个天气不错!”

    “好,麻烦丽姐了。”叶勋点点头,待旗云与丽姐双双消失在门后,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时候已近晌午,初春的天气即使阳光普照也并不显得有多炎热,暖暖的光芒落在身上,照得人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叶勋走到院子门口,望着不远处田野间劳作的农民,心内是一片久违的宁静。

    这几年,在战场上纵横来去、出生入死,每日见的除了漫天黄沙,也就是无止境的鲜血与支离破碎。看惯了将士们的血水、隐忍的眼泪,如今再看这太平盛世一般的祥和景象,实在是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小河村的景色并非震撼人心的壮美,也算不上如何精致,它最能够吸引人的就是那一份隽永的宁静。它仿佛是没有波澜的一种存在,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不但不显得枯乏,对于叶勋这样身处动荡的人来说,反而更为难能可贵。

    旗云说想要在这里生活,其实自己又何曾不想呢?叶勋苦笑。只是许多事往往都与自己期望的方向相背离。所要的与所必须的分站两端,抵死不相融。

    倘若没有战场上奋力的拼杀,又怎么可能换来身后的这一方净土。

    只是——叶勋抬头看天,天空清澈得宛如孩童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再也不想打仗了。

    独自一人站了一会儿,便听到身后有人走近的声音。叶勋回头。

    “快去洗吧,丽姐都替你准备好了。”旗云换洗完毕,走到他身边淡淡道。

    她之前的那套衣服破损不堪,自然是不能穿了。而丽姐这里有的也只是普通农家的布衣,淡淡米色、粗布材质,穿在旗云身上却别有一番清雅风味。她的长发因为刚刚清洗过,还未干透,湿漉漉贴在脸颊两侧。纯净的黑色与洁白的肌肤相呼应,衬着粉嫩色的双唇,显得格外艳丽。

    叶勋只看了一眼便别开脸,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屋内去了。

    旗云叹了口气,走到一旁的树下,将椅子上的簸箕拿开,坐了下来。

    院外有几个小孩玩闹着跑过,落下一大串清脆的笑声。她静静地坐着,禁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用梳子缓缓梳理着长发。

    “好久不见了,云妃娘娘。”

    旗云正将刚理好的长发盘到脑后,便听耳边有人淡淡道。

    她诧异地转过头,就见院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陌生男子。左侧那人一身青衣,腰间悬着一柄长剑,低眉垂目地立在一旁。而右边那人却全身素白,面容清净如雪,隐约间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高华气质。

    此时那白衣人微微侧着头,正含笑看着她。

    那个人的声音很熟悉,旗云却一时想不起来:“你是……?”

    “在下乃齐国三皇子,齐越。”白衣男子挑眉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在宫中的时候,有幸曾蒙云妃相助。”

    旗云一怔,手中的木梳不小心落到了地上,“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云妃娘娘不必担心。既然你曾经帮助过在下,在下就绝不会害你。”齐越缓缓走过来,俯身拾起断裂的木梳,递到旗云面前,柔声道:“很抱歉将娘娘以这种方式带到这里来,在下也只不过是想与叶将军一晤,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旗云已经从得知他身份时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接过断梳,问道:“那批刺客是你派来的?”

    “还请云妃娘娘谅解。”齐越欠了欠身,却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顿了顿,他又道:“敢问娘娘,叶将军现在何处?”

    “不知三皇子找叶将军所为何事?”旗云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齐越:“齐姜二国向来不两立,虽说眼下达成了休战协议,但三皇子这样私下会见我国大将恐怕也不甚妥当吧?或者说,三皇子殿下还有别的什么企图?”

    “娘娘说笑了。”齐越摇摇头,表情却格外诚恳:“在下孤身前来,又能有什么企图?只不过有一事想与叶将军相商,还请娘娘告知将军的所在。”

    “叶将军便在这院中,只是此时尚且不方便见过三皇子,还请稍待片刻。”旗云话语淡淡,却带了些许疑惑:“只是旗云却不明白,三皇子为何会认为通过挟持旗云,便能引来叶将军?”

    “不瞒娘娘,这三年来齐国上下对叶将军多有调查。在下听说娘娘与叶将军是青梅竹马,自小情深意笃,而叶将军更是人中之龙,轻易奈何不得,便只能从娘娘这里入手了……”齐越叹道:“可惜手下办事不力,害得娘娘沿途饱受挫折,实在是齐越的不是。”

    旗云想起河堤边杀气四溢的一幕,握着断梳的手指越发用力起来,连骨节都隐隐泛白。良久,她抬起头来凝视着齐越,缓缓道:“三皇子若只是为了引来叶勋,又何必非要在皇上在场的时候动手?难道三皇子真的不怕……不怕那些人一个不小心杀了皇上吗?”

    说到此,她顿了顿,低声道:“徽之,你当真就这么狠心?”

    自上次听赵峥说起他的从前以来,旗云便猜测到或许那日无意中闯入她宫中的黑衣人,便是徽之。只是那时尚不确定,今日见他开口报出自己的身份,再略一思索,其间未想通的关节便统统明白了过来——也无怪赵峥当年的愤怒,堂堂一国之君,竟爱上了敌国的皇子,被蒙在骨子里过了那么久,却全然做了别人的笑话。

    齐越显然也不曾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怔愣在原地,神色也黯了黯。

    静默了半晌,才听他低声道:“我没想过杀他。”

    “三皇子是有野心的人,做事手段未免直接了一些。只是,难道殿下不曾想过,倘若皇上知道了刺杀的真相,又会是怎样的心情?”旗云有些怆然,反问道:“难道对三皇子来说,这天下就重要到如此地步?甚至值得牺牲一切?”

    “……你不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