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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裴思渡脸色苍白地走出王帐,看见曹瑾仍旧执拗地跪在草地上。

    血,已经干在了草上。

    他站在王帐帘前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裴思渡大概能明白曹衡的意思。

    他知道曹瑾往女真去后必然是死局,以曹瑾的本事必然不会坐以待毙,若是到了女真,他一怒之下再杀一人,或是直接剑走偏锋,直接大开杀戒,那便会导致彻底大周与女真彻底撕破脸皮,那才是真的会出问题。

    送过去的曹瑾,就是座将崩不崩的巨峰,一旦倒塌泥沙俱下,先砸死的是大周的宿敌女真,紧接着便是边疆诸位将军,再往深了说,女真便兵压边境,也能给洛阳的皇帝施压,叫停削藩。

    大周内外的平衡便破了。

    而战事一起,守在澜沧关的裴晏如必然要遭受女真的大军压境。

    魏王不过是折损掉一个孩子就可以将局势往前推进一大步。

    裴思渡却不想拿他大哥的性命开玩笑,他要在这三年中,将魏国的权势揽到手中,然后将他大哥从澜沧关调回邺城,所以这场战事起与不起,都得掌控在他手中。

    曹瑾给了他一个选择。

    他们联盟,这样就能避免这个平衡的倾斜。

    裴思渡接下了这份盟书,他与曹瑾目的不冲突。他们都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而且不得不说,曹瑾给他出的提亲这招很管用,魏王当时也没想到他能主动提出娶曹氏的女儿。

    此番是杀他了个措手不及。

    裴思渡长舒一口气,走近了曹瑾,道:“殿下跪了一日,现下还能走动么?”

    曹瑾没有答话。

    裴思渡便冲他伸出一只手将人拽了起来。

    曹瑾有些踉跄,站不稳,往前一扑。裴思渡慌张拿没伤地肩膀抵住他,将人抱了满怀。幽幽的檐卜香顺着衣襟往他鼻尖里钻。他蹭到了他挽起来的云鬓,低声道:“没事吧?”

    曹瑾闷声应答:“嗯。”

    他颤抖着在裴思渡颈侧不动声色地挨蹭,像只疼狠了的小狗:“没事的。”

    这一日,他都跪在这帐前,水米未进,嗓子像是被风沙砺过。

    裴思渡才不信他的“没事”。

    上回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将腿摔得这样严重,他也只说那一句没事。

    裴思渡伸手揽住他的腰,往怀里抱了抱,道:“还能走就先去我账中,给你先上个药。”

    “多谢你,裴兄。”曹瑾一时间动不了,他忍着痛直起身,将脑袋抵在他肩上狠狠喘息了好一阵,才缓过一口气。

    这动作太粘糊了。

    裴思渡被他这么蹭的有些手足无措。

    他家中也不是没有弟妹,只是裴清郁那狗玩意儿从来没个人样,撒娇不会,撒泼倒是无师自通,裴思渡看着他就烦。絮因又是个姑娘家,自她六岁后,裴思渡便有意地不再与她过于亲近,怕耽误了她的名声。

    曹瑾今日这么一蹭,将他多少年没倒腾过的怜悯之情给掀起来了,裴思渡那颗心本来是一滩凉水,一经引诱,便泛滥成灾,怜爱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淡声道:“日后你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成日里裴兄裴兄的叫太见外了。若是不嫌弃,便叫一声二哥吧。正巧你与我小妹年纪相仿。”

    曹瑾有些意外,愣了良久,才道:“好。”

    夜色渐渐将黄昏吞没,天上的星斗露出颜色。

    裴思渡一边扶着曹瑾往回走,一边把自己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擦干净。

    这一天的戏演的太累了。

    又是哭又是闹,他肩上还带着伤,这么折腾下来,脑仁生疼。

    身边的曹瑾也跪了一天,那条伤腿严重得像是彻底跛了一般。他俩一路无话,在一片阒寂中,相互扶持着往账中走去。

    “魏王既然同意了这门亲事,不日赐婚的诏书便能下来,你也不必去女真。”裴思渡声音又轻又淡:“依你看,边疆能安定几年?”

    “你当真以为曹衡能安稳边疆?”曹瑾抬眸看他,那双琥珀一般的眼中闪动着与年纪不符得老成,“未免想得太简单了,曹衡今日想将我送出去,便证明他已经动了边疆的心思,这一仗打也是打,不打也是打了。”

    既然裴思渡肯来救他,曹瑾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他道:“你今夜用你的亲事来换我,不过是给了他另一种建议,那就是裴氏全力拥护魏王,你与你大哥一人在外一人在内,都会殚精竭力,将大魏看做是自己的头上青天。这仗你明白避无可避,可却不能打得糊涂。怎么打,谁来打,得由你说了算。

    你也不是蠢人,一定能猜到,若是曹衡真要北伐,那么半月前女真的的刺杀就已经够了,你曾经说过,有人在西关接应女真,而曹衡起战之心昭昭,所以你怀疑刺杀是曹衡故意配合女真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有个讨伐女真的由头。

    可你又想到,若是此事真如你猜测的这般,那曹衡后面将我送去女真便是多此一举。他送我去女真为的是什么?”

    曹瑾握着裴思渡的手腕,掌心全都是汗:“你猜测,我兴许是曹衡意图安插在你身边的探子,对不对?”

    裴思渡沉默了。

    他感受着曹瑾微微颤抖的掌心,像是也能感同身受地体味道曹瑾的痛苦:“对,我以为你是他的一颗棋子,从刺杀救我,到今日求救,你的接近太刻意了,我甚至开始怀疑,曹衡从未信任过我。”

    曹瑾眼中闪过一些无奈的嘲讽,他哑声道:“既然来之前你就已经想清楚了,又何必来试探我是不是与曹衡在做戏?”

    裴思渡面无表情地问:“你是吗?”

    曹瑾答道:“我不是。”

    “我不信。”

    裴思渡冷着脸盯曹瑾,像是一匹藏在暗夜中觅食的狼。他恶声恶气地道:“若是你真有什么害我家人的心思,我会把你剥皮抽筋,一寸寸活刮了你。”

    此言毕了,曹瑾愣愣地看着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连耳尖都红了。

    裴思渡说完就后悔了。

    毕竟曹瑾才十四岁,大抵没见过自己这般凶的人。

    别吓着孩子了。

    裴思渡克制地冷哼一声,一把松开了揽着他瘦腰的手,一字一顿地道:“曹瑾,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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