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荸荠冷笑一声，走到电话机旁，要通了接线员，“请接多纳泰罗准将，密码301914……”回头瞥一眼这个所谓的接待人员，眼里掩藏不住的蔑视和张狂，“准将您好，我是荸荠，在您指挥重大战役的百忙之中，打搅了……没别的事，陪同我来视察前线的38师的一个少校同志，似乎对于我本人要求直接到前线去的命令并不执行，麻烦您行个方便，通融一下……好，我把电话给他。”接着，荸荠就拎着电话，用目光示意，叫他来听电话，同时又戏谑地看着这个少校，却见他一动不动，一副不肯轻易就范的样子。荸荠眼里寒光一闪，一把揪住他的脑袋，把听筒摁在他的脑袋边上，电话里已经传出“喂喂……”不耐烦的多纳泰罗准将的声音了，“是的，是，好的，明白！”这人一个立正，立在对面，也能听到听筒里旋即传来的“哐——”一声砸了听筒的声音，荸荠拍拍这个小伙子的脸，挂着一丝狞笑，转身出了碉堡，沿着阵地上的交通壕，往前方阵地，小步跑去，而那陪同军官，忙不迭地跟上。

    荸荠刚刚闯进设在营指挥部的119，周围人纷纷向他侧目，陪同的少校，也钻进了地堡，上去和步兵警卫排长解释了起来，而耳朵里飘来的，是一句“炮一、炮五，基准炮，试射。”指挥所里每一个人都屏息凝神，仔细听那一声“咻~咻~”的炮弹破空之声，这时候，只要观测、解算、诸元传达有一个失误，乃至装填手装填药包的力量不准，炮弹就有可能掉落在自己头上。所幸，“哐——咚——”两声巨响，东面105.4高地的山头上亮光闪过，沙土和树枝被高高的抛起，削去了这山头足有半米的标高。同样的爆炸声，在西面的91.8高地上也响彻云霄。“通报偏差，炮一50米，良好！炮五20米，优秀！”

    “一连、二连，升高1个密位，校准各炮射击诸元，齐射一次！”这个炮兵营长镇定自若地，继续向电话机里下达命令，在周围人忐忑不安的静候中，又一阵炮弹的尖利啸叫声打破了黎明，假似曙光，却只在山坡上闪亮，东一团、西一团的。然后是山崩地裂般的轰鸣巨响传来，以及树摇叶落的冲击波，裹挟着黄尘埃土、碎石断木，间或又有残肢断臂在抛飞，在滚落，这些极富冲击力的画面，不断在左右两边的山坡上翻飞个不停。

    而从炮兵观测所望出去，正面阵地面对的断崖之前，缓坡上的战壕里，却悄无声息，也不见步兵跑动，或者射击，只有几个黑魆魆的身影。炮弹还在空中飞行的时候，荸荠似乎捕捉到一些“喀吱——嗤嗤——”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这阵声响，这些暗夜魅影，从战壕里一跃而起，窜出了阵地。这时候，炮弹的爆炸声传来，掩藏了这些金属鬼魅往正面的铁丝网冲去的跑动声音，而且，他们的跑动姿势古怪，似乎是一跳一跳地蹦着前进的，到了铁丝网跟前，发力一个纵身，竟然就如旱地拔葱一般，生生地飞越了过去，附在岩壁之上。这一阵齐射炮击结束了，荸荠嗡嗡作响的耳朵，再也捕捉不到那些机器人的声音了，他只能定睛看住这几个身影，连续眨了三下眼睛，间隔是规整的0.4秒，隐形眼镜就开始录像，这间谍型的隐形眼镜摄像机，电量可以维持拍摄5分钟的一个视频。这次荸荠来到C国，肩负着观察搭载了人类人格化芯片的“机化人”，对人类进行作战可行性的使命，因为C国军方要求不得摄像，以免泄密流出，变成******的罪证，所以芜菁不得不准备了不少尖端装备，像这个隐形眼镜摄像机自己还都是第一次接触，也是刚开发出来才不久的。

    “更新各炮射击诸元，七发，急促射！”当炮弹还在空中飞行的时候，那群黑影，突然发动，猿臂箕张，如灵猴一般，翻上了断崖，往对方设在崖顶的碉堡、阵地，隐没而去，“啊——呃——”的惨叫声，开始零星响起，偶有几声冲锋枪的连续射击，枪口焰的火光如萤火般，这里闪现几点，那里闪现几点。荸荠还是举着微光望远镜，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些暗夜鬼魅，在对面山崖上发生的不可思议的突击，耳边却响起了铺天盖地的爆炸声，看着左右两边山坡上人间炼狱一般，下着铁与火的雨，而正面山崖上，只透出死寂般的静谧，偶有树冠的剧烈摇晃几下，那也像是在做“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注脚一般，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切都仿佛如坠迷雾，而一切都看不真切。

    旁边炮兵营长仍在继续发布着命令，“一连、二连，向中间方向遮断射击，急促射！九连、十连，徐进弹幕射击，延伸！”步兵开始冲锋了，东面105.4高地、西面91.8高地上又逐渐人声鼎沸，喊杀声、冲锋声、枪声，乱成了一锅粥，人员往前涌动，一片绿色斑点穿行在炮火余温烘烤着的灼热大地上，焦黑、灰黄、暗红，斑驳夹杂着几团花椰菜一般的被打断了的树冠残迹，一派杂乱斑驳的现代启示录般的艺术表现。

    但荸荠，只是怔楞地，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正面的修罗杀场，可以看得出来，C国军队安排的炮击和步兵冲锋，都不过是为了保证正面断崖阵地的战斗不被打扰而已，为了试验自己带来的芯片，所创制的新式武器而已。但是，越是安静，越是让人不寒而栗，那种悄无声息的清冷，透出来给人的，却是这修罗杀场独有的残忍和血腥。如果自己推断得不错，这些斩阵破敌的黑色“士兵”，使用的应该是冷激光，配合刚才那样快速、灵动的身法，虽然不如动能武器那样，能用巨大的枪声和喷涌的鲜血来震慑对方，但在近距离目击自己的兄弟袍泽，被枭首、切腹、断足的恐怖感，一样震撼。而紧接着，那些可怕的死法，又会在几秒钟之内，立马加之于自己的身体，这种恐惧感远远超越“震慑”的效果。而且，冷激光的妖魔之处还在于，伤口切面绝不会有鲜血喷涌，只有焦黑萎缩的一个枯枝般的断面罢了，弥漫的焦臭气味，比起一声声爆豆子般的响声来，传递的根本不是恐惧，而是深入骨髓的地狱梦魇。

    结束了，刚刚好，五分钟。